天道周星,物极不反——春分
2022-04-08 15:37:42 来源: 桐乡市人民政府

天道周星,物极不反,说的是一个朝代一旦分崩离析,就不会再有重生的可能,即便是复国,那也是另外一个世界了。而与人们关系最密切的季节,与人世全然是一种相反的状态,四季轮回,周而复始,亘古未变。绿树浓荫的明天是枝叶渐黄,大雪纷飞的尽头是草木初生,所以人们更熟知的成语是物极必反。春分,便是以年为单位的最完整周期的起点。

“阴阳适中,故昼夜无短长”。春分节,地球的公转圆满完成了一年的任务,道达到黄经360度,与午夜24点就是0点一样,360度就是0度,太阳光从南回归线折返直射赤道,从理论上讲,白昼与黑夜的长短均分。一切归零,一切从头开始,因此春分才是一年真正的开端。正如我们开某个大会,立春节的萌动是与会人员签到,雨水节的淅淅沥沥是暖场的宣传片,惊蛰的隔夜春雷是主持人的开场白,有了这一系列的铺垫,春分作为第一项议程正式进入季节大会的流程。从物象上看,也只有春分时,自然界才真正展示出万紫千红的春天符号,檐下归雁、河边新柳、陌上繁花,达到了早高峰的状态。

桐乡人对于春分,应该最有发自内心的共鸣,江南一夜的春雨,你在刷抖音或看书的同时,窗外多少万紫千红在飘落和盛开,家门前的那座小石桥也被桃花打乱了心绪。有时间的人在河边漫步,没时间的人在窗前伫立,无论是雨还是晴,都挡不住春意的扑面而来,好心情被共享,坏心情被稀释。人们可以抱怨天气无常和压力山大,但绝不会嫌弃春意的浓淡,因为每个生命都在此时用最纯的状态展现出最向上的一面。有时,我们会说没有时间去留恋这春天,这春天不是用来留恋的,而是人们千百年来对自然改造和适应的一份总结,是要带上心灵去解读的,况且是真没有时间么?是我空度了时间?还是时间抛弃了我们?

冬九九的尽头是春分,最后两句说:“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意思是冬至后九九八十一天,再加上九天,即到了春分节气,春寒的威慑力到此基本结束,农田里呈现出一番生机盎然的繁忙之景。桐乡没有耕牛(至少近几十年没有),但是那一梨膏雨、农夫村外的画面感是一模一样的,春意赶着农民开始劳作,“九九数来无可数,都将犁耙去耕田”。催促生产的同时,春分也开始化解闲人的闷虑,吴之振当年退居于崇福的黄叶村庄,面对春分的暖意,不禁感叹:“九九已过残腊尽,更番花信数春风”。惆怅的心情被春风所化解,官场的纠结被花信所替代。从田间的绘画者到诗意的传承者,千百年来,人们从未放弃过春分起跑的希望,也从未打乱过起跑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节奏。

春意勃发之时,也是诗意勃发之际。若要从历代诗歌里找出写春分的句子,实在是群英乱飞无从下手。当然,春天也因这些点睛之句的存在而更加直击人的心灵。志南和尚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几个字就将人拉到了那个杏花烟雨的江南小村;于良史说:“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春夜的静空香韵穿过千年扑向你的五官;孟珠说:“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草是绿的,水是绿的,看不见的风也是绿的;高鼎说:“儿童散学回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放飞的是大人们最难实现的心愿;张良臣说:“一段好春藏不尽,粉墙斜露杏花梢”,比一枝红杏更加安静地聆听春天……

当年最初的二十四节气,正规的文字记录大部分都是官方制作,服务于天子贵族的各种仪式,顺带指导农事的开展,但因为有了这些诗的存在,才使得每个季节和每个节气里那些过雅的和过俗的言语被传递成更加生动的符号。

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天地似乎下了一声号令:预备,跑!

玄为黑,玄鸟就是黑色的精灵燕子,亦称元鸟,最有人情味的鸟儿。“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每年春暖花开,小燕子都会按时回到去年的人家,重新觅食、育儿,热闹地穿梭于梁檐、树梢、湖面与电线杆之间。“墙燕呢喃,梁燕呢喃”,留恋江南的物语,让人活活愁煞。“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运送于野”,燕子作为真挚情感的寄托,让惜别之人多了一份深情。其实,现代人看来十分亲和的燕子出生是非常传奇的,相传商代的始祖阏伯由一个叫做简狄的女子吞服了玄鸟之蛋所生,故诗曰:“玄鸟降而生商”。千百年后,当年与贵族们同进同出的王谢堂前燕,早已飞入了寻常百姓家。当孩子们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时候,燕子们在春天的枝头,迎着春天的一缕阳光,不知人世间发生过什么。如此简单,如此真实,便如此动人。

按照七十二候的规则,春雷应当在春分二候响起,但桐乡在黄河以南数千里,春来得早一些,惊蛰是春雷开响的最佳时节,所以关于春雷的谚语与春分无关。但真正能在惊蛰听到雷声的机会却很少,特别是服用了过多抗生素的现代天气,夏天的暴雷变多,春天的惊雷稀少。古人对雷的产生有着科学与玄学双重的猜测,称“阴阳相薄为雷”,万事万物几乎都逃不出太极两仪八卦之类的种种解释,从科学的角度看其实也不无道理,雷源于电,电源于正负运动,正负即是阴阳,这不正是科学着的文化吗?

有雷便有电,人类社会对于电的探索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惜中国传统对于天地的敬畏过高,没有抢先西方一步将电运用于生活。春分时的雷电,以雷为先,极少见雷声响起闪电同时劈到地上的景象,只有到了火爆的夏天,雷电才会让人躲之不及。很多老人们认为电要近,因为先看到,雷要远,因为听到晚,例如此类小学生都能解释的道理,许多有知识的人在长大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春分的物象,除了桃花的娇艳,还有麦苗的青绿,桐乡人说“春分麦起身”,文人说“三月轻风麦浪生”,有起身的姿态,才有麦浪的动态。春分时麦子的生长即将进入青春期,加强肥水管理,对健康拔节起着关键的作用。当然,桐乡人的主粮是水稻,麦子的意义更多在于种粮大户作为冬季利用闲田的一种补充。除此以外,还有一种绿色,更加不能在春天尤其在江南的春天里缺席:无杨柳,不江南。“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是多少人心中完美的江南春景。杨柳这种看似普通的植物,在各类人群的心中,都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人们自古有折柳送别的习惯,除了“柳”与“留”近音之外,还寓示着用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强大生命力来寄托亲人在他乡生存或创业的成功,这也是桐乡人所说的“杨树丫叉槿树根。”种到哪里,活到哪里,茂盛到哪里,也正因它强大的生命力,才有了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的宏阔与深度。

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这种平实景象背后隐藏着多少强大的力量,不知比那种激情高亢却不实用的演说强大多少倍!许多时候,我们感慨和怀念那些熟悉的景物,并不是要刻意要回到过去的陈旧,而是不忘那一份清澈如镜的初心,即便在这纷繁的世俗中,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但哥的心底应当依然有着系马高楼、对酒当歌的情怀。